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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日本鬼才三池崇史要重拍昭和巨匠小林正樹的黑白經典《切腹》時,我簡直快從椅子上跌下來。姑且不論《切腹》是一部幾乎完美的作品,三池崇史這個電影界的麥當勞會拍出什麼樣的《切腹》我實在是不敢想像。這倒不是說三池崇史的電影不好,而是他的作品良莠不齊、什麼都拍。從《殺手阿一》到最近的《愛與誠》,十八年來拍了五十四部作品,平均一年三部。有些電影不查還真不知道是他拍的。對於這個以速食般的速度拍攝電影的導演,我只能說,他認真拍出來的東西還真的是不錯的,剩下的就只能以普普稱之。可惜的是,他重拍自《切腹》的作品《一命》雖然誠意十足,但仍與原作相差甚遠。即便在現代技術和3D的補助下,仍不能補助兩部片在精神上的差異。

 

《切腹》與《一命》皆改變自作家瀧口康彥的時代小說『異聞浪人記』,講述浪人津雲半四郎請求在擔任當朝老中(即中國所謂的丞相)的井伊家門前切腹的故事。故事背景設定在日本戰國時代末期的江戶。那時許多諸侯被德川家康清算,使得為數不少的武家家族被幕府連根拔起。失去君主的武士們淪為浪人流浪各地,為謀一職半位而絞盡腦汁。其中慣用的手法便是假裝為主家殉死博得大名家同情而錄用。故事從津雲半四郎進入井伊家開始敘述,其情節曲折離奇、結局更是出乎意料,是一貫崇尚英雄主義的時代劇電影所難得的佳作。我從來不忌諱在評論中討論電影的結局,但《切腹》是一部值得讓人慢慢跟著劇情品味的傑作,我又怎能剝奪讀者的權利呢?

 

以下內容將洩露故事內容,讀者慎入。

 

津雲半四郎一入井伊家宅門,齋藤堪解由便向半四郎說了一個故事,希望勸退半四郎。原來一個月前有個叫千千岩求女的年輕浪人也來過井伊家要求切腹。但井伊家為了顧全面子和斷絕浪人們不斷請求切腹的騷擾,逼迫反悔的岩求女以無鋒的竹刀完成切腹。聽到這裡,津雲半四郎微微一笑,開始講自己的故事···

 

小林正樹的《切腹》中充滿了反社會的符號。電影裡沒有所謂的反派,只有為了各自信念而戰的武士。所有人都被社會體制所俘虜,真正的壞人反而是井伊家供奉的一座鎧甲。鎧甲代表了一個絕對服從、不容出錯的階級制度。是這樣的社會逼迫千千岩求女和津雲半四郎到井伊家切腹,但這社會到頭來卻不願意付出任何責任。津雲半四郎在講完自己的故事後在井伊家大鬧一場,最後慘死在井伊家的家紋前。臨死前奮力打破井伊家始祖井伊直政高高在上的盔甲,擊碎封建社會的符號。然後呢?井伊家以病死名義把半四郎砍死的武士草草下葬,迅速的把被半四郎摧毀的斷壁破瓦修整,最後再把井伊直政的盔甲放回原位。一切,就像沒發生一樣。半四郎拼死傳達的信息,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留下。這部電影的精髓就在於它把武士精神的矛盾發揮的淋漓盡致。它可以是一首表揚半四郎武勇的禮讚,也可是貶低武家社會價值的悲歌。時間切換到現代,《切腹》對社會體制的抨擊仍十分到位,可說是一部相當有前瞻的作品。(《切腹》在1963年的坎城影展角逐金棕櫚大獎,但不幸輸給了威斯康提的《浩氣蓋山河》(The Leopard),但仍抱回評審團大獎。)

 

三池崇史的《一命》製作精良,但除了飾演主要反派的役所廣司,其餘演員的演出實在只能用平平來交代,有時甚至讓人感覺是在照本宣科。當然,市川海老藏自然不能和國寶級的仲代達矢相比,但市川的表現仍讓人感覺不出同時喪失女兒和女婿的父親該有的哀戚和面對眾多敵人赴死的決心。瑛太飾演的女婿千千岩求女完全看不出懷才不遇、為了妻兒治病而拋棄自尊的絕望和韌性。取而代之的是電視劇般的制式演出。可取之處是《一命》的視覺風格突出,是近幾年來時代劇裡的翹楚。其3D的效果更是做的恰到好處,不影響觀眾也不喧賓奪主。但這兩樣因素到最後仍無法挽救整部電影的表現,可說是一部華而不實的作品。役所廣司飾演的家老齋藤堪解由展現出一族之主的風範,拿捏的十分精準,讓人感覺壓迫卻也同情。這在1962年的《切腹》中是未著墨的範圍,可說別有新意。但我認為這是三池偷懶的手法。他選擇了比較簡單的角度去切入這個故事,讓衝突從人與符號變成人和人,這樣便可節省許多力氣。這樣的手法也未必不可,但若和小林正樹的版本比起來其力道便明顯減少。這直接造成了我對《一命》最大的失望。

 

小林正樹所拍過的影片在世界影史上皆佔有一席之地,尤其《切腹》、《怪談》、《人間的條件》更是日本電影的重中之重。拿這樣的巨匠和三池崇史相比,確實略顯不公。但即便不與1963年的《切腹》相比,《一命》中仍沒有任何震撼我的表現。或許是三池已經慣例化的速食拍攝手法讓我無法入戲吧,觀看時我只覺得煩躁不堪。看完唯一的想法就是:『我的《切腹》擺哪裡了?拿出來再看一遍吧。』

 

《一命》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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