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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金馬獎在把多數獎項頒給國外電影後遭受了一些民間和政黨的攻擊。對此議題,我個人有點話要說。首先,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孩子。我沒有輩份、沒有分量、也沒有資格去評斷金馬獎的是非。我只是想就我自己個人的經驗,與大家分享幾個小故事。

 

我是個幸運的人。雖然屢次無緣參加金馬盛會,但我在因緣際會下參加了電影圈所謂至高無上的兩項典禮:一個叫坎城影展、一個叫奧斯卡。首先,說說坎城吧。 我到坎城那一年是2010年。那年的開幕片是雷利·史考特的《羅賓漢》。我還記得我望著盧米耶電影院前那象徵性的紅色階梯,看著凱特·布蘭奇和羅素·克羅交頭接耳,幻想著有一天我自己也站上那個台階受萬世景仰。隔天,看完北野武的《全員惡人》首映後我走錯了路來到了貴賓才能坐的一樓門口。因為《全員惡人》中一個黑道老大長得跟我頗為相似,我又帶著墨鏡,竟被一群外國人以為我是來宣傳的演員之一,圍著我鼓掌大喊『Bravo!』不一會兒,一個滿頭亂發的怪人拉著我和另一個高大的墨西哥人照相,我在一陣莫名其妙中被記者閃了一分鐘。我想那些記者回去應該很好奇,提姆·伯頓和本尼西歐·德爾·托羅中間那個亞洲男子是誰。我至今沒在網路上看到這張不知所云的合照。(如果有讀者看到麻煩E給我,感激不盡。)

 

扣除這兩件事情,坎城的日子其實很單調。從早上起來就開始看片,看到晚上回來大概能看八到十一部(有些難看的會中途離場。)兩個禮拜過去了,我花了多少錢?首先,機票就是五萬塊台幣。到了尼斯還得坐一個小時的巴士到會場。到了會場看你是什麼身份,在嚴格檢查後再賣你一張通行證。我的是市場證,總價兩萬元。坎城這地方一年的生計全靠坎城影展,物價之貴可想而知。離會場步行二十分鐘距離的飯店要價一晚兩萬。這還不連其他的花費。在連日的勞神傷財後我在家整整躺了一個禮拜才回過神。如果我早知道為了上述兩件奇遇和看幾十部電影會花我這麼多精神和血汗,我可能不會去。

 

再說說奧斯卡吧。奧斯卡至今辦了八十四屆,是好萊塢至高無上的榮譽。但他的真名其實叫做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獎。因為那座小金人看起來像某位工作人員的叔叔奧斯卡,所以便以奧斯卡稱之。首先,奧斯卡的入圍和得獎是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六千多名會員投票決定的。而六千多人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奧斯卡盛典的,所以那些不是大導演、大明星、大製片的會員怎麼辦?對,就是抽獎。會員們在收到邀請函後還要參加一次抽獎,抽完獎後可以得到購買兩張票的權利。對,你沒聽錯,你得到“購買”的權利。而這兩張票多少錢呢?八百塊美金一張。好了,你把腰包給掏了,錢付了,還得在日落大道上與其他一百部禮車等個一個小時才能慢慢的開到紅地毯。等你餓著肚子進入會場後,大明星們還得訪問個四十分鐘才陸續進場。這時候你也懶的看那典禮了,心裡想的只有那裡買的到麥當勞。

 

任何人讀到這裡心裡一定都在想,王啊強尼,你這是炫耀文吧?其實非也。我正要講我的主題。

 

我所想要表達的是,在那光鮮亮麗的佈景背後,參加影展和頒獎禮這種東西是勞民又傷財的。可是為什麼兩岸三地的明星大腕四十九年來都願意飛到台灣吃這個苦?你覺得劉德華是閒著沒事嗎?我估計他光是顧公司、看劇本、探妻女就有得忙了,幹嘛要沒事惹事每天窩在飯店裡看片?這都是因為金馬獎是全世界第一個華人電影獎項,而且童叟無欺。不管在任何政治體系或兩岸關係下,四十九年來金馬獎從未讓兩岸三地的電影人對它的公正性失望過。金馬獎是超越了國共、超越了社會階層、更超越了地域的存在。對電影人來說,這樣的指標是值得他們千里迢迢的從他國趕來台灣,再從台北坐車到宜蘭,餓著肚子在會場裡等候七個小時的典禮結束的。每個導演、製片、演員、即各區塊的工作人員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和工作,但在金馬頒獎典禮的晚上,他們都願意放下手邊的事情不懼風雨的來到會場。他們徒的是什麼?一個獎座?對不起,那隻馬只是塗金,不是真金。而且就算他是真金那些座上賓也不一定稀罕。大家是來參與一個象徵性的盛會,就像我可以很驕傲的在上面寫我去過坎城也去過奧斯卡一樣,他們也可以回去告訴他們的朋友和家人:我去過金馬獎!

 

曾幾何時,台灣在國際上是個響噹噹的名號。我們的人民以熱情好客聞名東亞,只要能讓台灣在國際上出頭的事情全民都會全力支持。揚言廢除金馬的管立委妳知道伊麗莎白·泰勒有來頒過金馬嗎?大陸辦金雞百花的預算大出我們數百倍,但你有看到亞蘭·德倫和雪歌妮·維佛去幫他們頒獎嗎?我們的人民何時變的這麼狹隘和惡劣,台灣一沒拿獎就揚言停辦?十幾年來台灣電影蕭條,金馬獎停辦過嗎?沒有!我們的電影產業衰敗,但金馬的任務依舊存在:樹立華語電影最高的標杆,以最公正的眼光挑選最佳的作品。“不給糖吃就搗亂”是小孩子的把戲,不是一個國家該有的態度,更不是一個政府官員應該有的言論。四十九年啊!四十九年!一將功成萬骨枯,金馬是多少前輩忍受微薄的薪水、不畏刮風下雨、耗盡生命最後的力量所堆積起來的華語第一獎。有多少人在親人臨終前因堅守職務而未能見最後一面?有多少人上山下海的拍戲而沒看到孩子成長?這些前輩犧牲一切扶持的金馬,是妳可以隨便出言侮辱的嗎?

 

確實,納稅人的錢該用於利民之處。在這裡我又要插個題。我從小在美國長大,還記得十五年前我剛到美國時,那些老師和家長一聽到我來自台灣都說:『哦,是台灣人啊。』前兩年我跟幾個外國年輕人聊天,他們聽到我來自台灣時的反應是:『啊?台灣?在那裡?』我們從亞洲四小龍做到亞洲四小蟲,連碩果僅存的娛樂產業也因大陸豐厚的資金而飽受壓力。各位看過《中國好聲音》了沒?如果還沒,你先去看一集再回來看一集《華人星光大道》,你就知道差異了。儘管如此,我們氣餒了嗎?沒有!正如李烈小姐所說的:『明年再努力就好了!』我們曾經在不同時期握有華人電影、電視、歌曲、廣告的命脈,但現在全都凋零了。政府做了什麼?去年台灣電影得獎率高的時候管小姐也沒跳出來說:『人民啊!我們給金馬加資金吧!』這倒好,今年台灣金馬得的少您小姐跳出來了:『人民啊!我們把金馬給廢了吧!』這什麼邏輯?擁有不可剝奪的“華語第一獎”頭銜的金馬是國家非常好的宣傳機會。在上海,連中國官方新聞台也實況轉播得獎情況。如非絕對需要,中國是非常少放台灣新聞的。

 

為什麼管小姐不質問台灣電影今年為什麼沒得獎,是不是因為資金太少或環境有變,而是怪金馬沒盡頒獎給自家人的“職責”呢?這樣孩子氣的委員適合擔任朝廷要職嗎?今天金馬要是真這樣頒,那跟韓國人判跆拳道金牌給自己國家的人有什麼兩樣?管小姐是要我們台灣電影人拿什麼臉面去見人?

 

這篇文章並不是要攻擊管小姐的,我個人只是對於邏輯有誤的官員特別感冒,所以花費的篇幅稍微長了點,請讀者見諒。

 

坎城和奧斯卡都以會後及影展期間的派對聞名遐邇。一個成功的製片在坎城待十天可以受邀三十幾個派對(這我親眼見到)。而奧斯卡因為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會員人實在太多,只要你是穿禮服他基本上也不太問你。且方圓五百里內的派對極盡奢華之能事, 松露、鵝肝、香檳等等全部隨你吃,走的時候還可以領小禮物。這小禮物裡是什麼?Beats耳機!頂級雪茄!香檳王!對有些人來說,這些派對和頒獎典禮的奢華紅地毯才是真正的主角。金馬有這些派對嗎?沒有!人來了沒?照來!那貴賓們到底追求的是什麼?我想只是對自己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上被一個公平、公正、公開的獎項所認證的交代。

 

一般人或許不知道,創辦米拉麥克斯和溫斯坦影業的電影大亨哈維·溫斯坦是好萊塢奧斯卡記錄的保持者。他製作過的電影拿了七十五座奧斯卡,遙遙領先他人。但好萊塢業界都知道,溫斯坦每年都送禮卷、度假卷、甚至房車給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那些較不有名或資產較少的成員,以此獲得他們的票數征服奧斯卡。在好萊塢這個貪錢如家常便飯的瘋狂體系裡,大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幸的是金馬並沒有這樣弊端百出的系統,評審選片、討論、決定。簡單扼要的做法讓這個歷史悠久的華人第一獎能夠存續。

 

四十九年一睡夢,一期榮華一杯酒。 金馬越是頒給香港影人和中國影人,我們更應該檢視如何在台灣的製片的環境中走出自己的路。 這樣才不會辜負先輩們的付出。或許再過幾年中國也開發出資源豐富且公平、公正、公開的電影獎項,或許金馬到最後真的沒有資金辦下去而收攤,但我們不能讓台灣最後的一點話事權毀在我們手上。

 

最後,我想用維基百科上描述金馬獎的一句話作為結尾:

 

『(金馬獎)自1970年代以來,即是華語電影界最受矚目的電影盛會,歷史最久的金馬獎,也最兼容並蓄,華語影片均可公平競賽,不獨厚台灣影片的精神、宗旨延續至今,在華人影壇的地位與代表性仍是名列第一 。』

 

金馬獎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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