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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杉磯舊區有一家頗負盛名的書店,名喚 “最後的書店”。它們主要經營範圍為二手書,但同時也有賣二手黑膠、DVD、海報等等,是舊區文青的好去處。不過它最讓我感到興趣的,是毫無章法的夾雜在一排又一排早已老舊不堪的書櫃旁的“專題推介”。書店人員通常會拿出一張不知哪裡撿來的破舊圓桌,再把依照主題所推介的書籍陳列於上。”專題推介“的內容層出不窮,有些特別稀奇古怪,如“昆蟲的性生活”,又有些特別沈重,如“男性社會的腐敗”。這些桌子只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它們每週的主題都會有變化。但在這個占地兩萬尺,龐大到幾乎已經逛不完的寶庫,只有一張桌子是永遠不變的。他叫做:“訃聞”。

 

這張桌子特別討厭,因為它就坐落在書店的門口。我害怕面對這張桌子,因為我每次看到它時我都要整理一下心情才敢靠近。它就如同它的名字所表示的,是個專門展示當月過世作家的作品的桌子。到了後來我索性瞄都不瞄他。何苦呢?看了心情只會更差不會更好,還不如乖乖的去挑書。

 

但是今天我還是好死不死的瞄到了。很不幸的,我認出了那張桌子上的一本書。著名影評人羅傑伊波特(Roger Ebert)的回憶錄。我當下呆立在書店的門口。『不對吧?我昨天才聽說他癌症復發,怎麼今天就死了?』我走上前,確認我沒認錯那黑底白字的封面。《羅傑伊波特:生命的本質》安靜的躺在桌子的正中央,與這位影評界巨星的其他著作並列。當時在我心中浮現的惆悵,實在很難用言語形容。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伊波特的影評成了我週末選擇電影前的指標。在我之前,更有無數觀眾從芝加哥太陽日報上得到他寶貴的建議。我必須說,在挑選電影這件事上,伊波特幫我省了很多冤枉錢。說他是影評界的巨匠可是一點都不為過。

 

現在伊波特走了,我還真不知道該看誰的影評。是“時代雜誌”的理查克里斯?還是“滾石雜誌“的彼得崔佛斯?克里斯的影評固然好,但他的看法偏學院派,對一般的好萊塢大片較不喜歡。崔佛斯則較親好萊塢大片,但對於藝術、獨立的電影卻較少涉略。伊波特走了之後,再也沒有一個理性的聲音,為普羅大眾解惑艱澀的藝術電影,亦沒有人願意向文青為大片發聲。伊波特永遠願意給看似了無新意的電影機會,也總是能在它們裡面找到某種值得稱讚的特質。這不代表他只給好的影評,而是代表他願意給所有的電影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事實上,他對爛電影的抨擊也從不手軟。伊波特的名作:《我討厭、討厭、討厭、討厭死這部電影了!》是本充滿笑料的影評集冊,裡面收錄了他所有討厭的電影名單。常人怎麼會想到將爛片的影評收集成冊竟會大賣?但伊波特就是這麼的直接、這麼的明白。他受不了好電影默默無聞,更受不了電影爛而不為人知。他不畏懼好萊塢片商不再邀請他看試映,也不怕被大導演們拒絕訪問。他是唯一一個得過普利茲獎的影評人,也是影評界最出名的巨匠。最重要的,他是一個時代的聲音。是他的聲音改變了我們的想法,改變了我們觀看電影的態度與眼光。他的逝去不止讓電影人難過,也讓他的讀者惋惜。在這個荒唐的年代,我們又少了一個有邏輯的聲音。

 

最後,我想以一則小故事來悼念伊波特。

 

洛杉磯時報的影評戈德斯丁曾因哥倫比亞電影公司不願意出資拍攝諸如《登峰造擊》、《雷之心靈傳奇》等獲獎連連的電影,反而拍攝《哈拉猛男秀2》而在當年奧斯卡前夕刊出一番抨擊這種寧拍續集而不拍好片的風潮。因他舉《哈拉猛男秀2》為例子,其主角勞伯史耐德便在各大電影雜誌裡刊登了一篇攻擊戈德斯丁的文章:

 

『戈德斯丁先生,我查過了,你又不是什麼普利茲獎得主!你只是個什麼獎項都沒贏過的三流影評,有什麼資格來貶低我的電影?』

 

過沒幾天,伊波特在評論《哈拉猛男秀2》的文章裡幽了史耐德一默:

 

『的確,戈德斯丁先生尚未拿到普利茲獎。我剛好有拿過,這樣應該有資格了吧?史耐德先生,你的電影爛透了。』

 

我們會想念你的,伊波特,就算不為你卓越的影評,也懷念你說話的智慧。我們電影院見!

 

羅傑伊波特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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