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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完麥浚龍的作品《殭屍》走出戲院時,發現一直在我後面一排叨叨不休的男生正與他的女友分析為什麼他覺得這部電影不好看。那男生西裝筆挺,梳著看似髮膠抹了太多的油頭,看來有幾分超齡的油條和滑稽。出於好奇,我便詢問他:『你為什麼覺得不好看?』男生皺了皺眉,苦笑道:『我完全看不懂結局。而且一點也不恐怖。』我打量了男生一陣,心裡大概推測出端倪:『你幾年次的?』男生一副關你什麼事的模樣兒道:『八十二。』我笑了笑道:『難怪你看不懂。』我高深莫測的轉頭就走,丟下一句話:『這部片不是拍給你們看的。』

 

《殭屍》,是拍給六、七年級觀眾的鎮魂歌。它是電影史上極之少數的“純”致敬片。為什麼說它是“純”致敬片?因為一般電影多有導演向某個作品致敬的元素。但就連最愛搞致敬這一套的美國導演昆丁塔倫天奴也會在作品中多做元素的融合和收斂加以創新。但導演麥浚龍從片頭主題曲“鬼新娘”開始,就開宗明義的告訴觀眾:『我是來向港式殭屍片致敬的,是拍給那群跟著殭屍片一起長大的觀眾看的。』這個形似慰勞榮民的想法,讓我過足了癮頭,但卻苦了我後面那個油頭小男生。

 

“明月吐光,陰風吹柳巷。是女鬼覓愛郎!誰人願愛淒厲鬼新娘?倍伴女鬼,深宵偷拜月光?”這段輕柔詭異又無限唏噓的歌曲對那油頭小男生自然是沒什麼感覺,但對我們這一代的人來說卻是耳熟能詳,就算不懂廣東話都能哼個幾句歌詞。《殭屍》不管是選角、主題曲、劇情、還是世界觀,全都盡力滿足我們這群殭屍迷。從選上殭屍片永遠的一號男配角(也可以說是男主角,但我總覺得林正英是男主角)“秋生”錢小豪開始,這部片就註定會有個驚人的致敬卡斯。不單如此,這些演員還特別都出演當年他們最常在殭屍片裡演出的角色。例如總是飾演壞道人的鐘發、總是飾演尖酸刻薄又自作聰明的樓南光、和時常飾演給林正英帶來麻煩的三流道士陳友、吳耀漢等等。當然,在油頭小男生眼裏,他們就是一群普通的老頭。

 

其實麥浚龍抓住了港產殭屍片的一個重點:人都是放不下的。以前港產片裡的殭屍有的是道士要趕屍體回家鄉、有的是後人想多多瞻仰前人遺容、更有甚者是後人挖掘前人墳墓意圖改變風水。但這些行為到最後皆可歸咎於人對於某些事情的執著和放不下。從錢小豪對兒子的不捨,到鮑起靜對丈夫的思念,整個電影裡所有的人物都因為放不下而被糾結在一起,而我們這些觀眾也因為嚮往童年的回憶進場看戲,與電影裡的人物一起困在碩大屋邨裡一層又一層的意像深淵中。

 

當我們這些“老油條”看《殭屍》看的津津有味時,那些對這種類型片不熟悉的年輕人其實是吃了悶虧的。因為他們很多時候都不知道導演想表達的是什麼東西,亦或是某些橋段為什麼如此設計。打個比方說,電影裡飾演末代道士的陳友和錢小豪有一段關於糯米的對話。這段對話對我身後的油頭少年來說自然是看的莫名奇妙,但我就很清楚他們在意指什麼。在當年的殭屍電影世界觀裡,糯米是剋殭屍的。當他們提到道士一定要有相熟的米鋪,要不然成本太高的時候,又不禁讓人想起《暫時停止呼吸》裡救文才的糯米被米鋪老闆參了黏米的橋段。當道士拿出桃木劍的時候,我們也不需知道為什麼桃木劍可以斬殭屍。這可是最基本的知識啊!油頭小弟,你該不會告訴我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沒錯,他不知道。但儘管如此,《殭屍》兩岸三地的票房還是嚇嚇叫。

 

《殭屍》美術、攝影、和表演的完美結合成就了片中陰暗詭譎,令人感到難以呼吸的屋邨。尤其以錢小豪半自傳性的出發點做文章更是十分有趣。(錢小豪在港式動作片沒落後就一直在內地電視劇裡飾演一些小角色。零六年又因偷拍別人內褲的事件遭受抨擊)以下暴雷:在電影的最後,“錢小豪”這個人物在電影/現實的交界裡死去。隨之而出現的是“音容宛存:林正英 許冠英”。港產殭屍片的鐵三角至此完全劃下休止符。我想麥浚龍此舉是在為港產殭屍片譜一篇完美的結局。在九零年代初,僵屍片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了我們的生活。麥導拍攝《殭屍》則頗有要為它“風光大葬”之意。老實說,我很久沒有被一部電影深深的影響了。但《殭屍》毫無疑問的打動了我。今年來說,它並沒有比《地心引力》更高明,或是比《寂寞拍賣師》在藝術上的成就更高。真要挑剔的話它也是有許多邏輯和故事的缺陷。但我在《殭屍》這部電影裡感受到我自己的童年。或許真如李安所說,每個人進戲院不是看導演多會說故事,而是在看他們自己。在這一點上,我相信《殭屍》完全虜獲了六、七年級生的心。

《殭屍》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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